岂能如此失态!
他一咬牙,几乎是抢过那两个芋头,背过身去,用尽可能优雅(实则僵硬)的动作,学着玉笋的样子,用相对干净的道袍内衬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芋头表面的焦灰。
然而那芋头烤得太过,他一擦,外面焦黑的部分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勉强能吃的部分,却也沾满了布料上的灰尘。
玄真子:“……”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最终,饥饿战胜了一切。他闭上眼,心一横,张嘴咬了下去!
一股混合了焦苦、泥土和芋头本身微甜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口感粗糙,甚至还有点牙碜。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前所未有的糟糕体验。
但……
饿极了的身体却诚实地发出了满足的信号。温热软糯的食物滑入空虚的胃袋,带来了最原始的慰藉。
他僵硬地咀嚼着,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另一边,玉笋已经飞快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个大芋头,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上的灰,目光滴溜溜地转向玄真子手里那个只咬了一小口的芋头。
玄真子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光,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把芋头往怀里缩了缩,警惕地看她。
玉笋撇撇嘴,小声嘀咕:“小气……”眼睛却还是盯着不放。
就在这时,吴郎中终于把自己那个最小的芋头囫囵吞了下去,缓解了部分饥饿,想起一事:“对了!之前混战,我好像看到慧明师太她们匆忙撤离时,后院那小供桌上的供品没来得及拿走!不知道还在不在!”
“供品?!”玉笋的眼睛瞬间比刚才亮了一百倍,猛地扭头看向原本尼庵后院的方向,虽然现在只剩一片废墟,“快!快去找找!”
求生的力量是无穷的。她竟然挣扎着,用手支撑,想要爬起来!
玄真子一听“供品”,眉头又皱了起来。佛前供品,岂可……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
只见玉笋手臂一软,“哎哟”一声又跌坐回去,却还不死心,竟手脚并用地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爬去!动作笨拙又急切,像个饿坏了的小乌龟。
玄真子看着她的背影,那句“于礼不合”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默默地看着自己手里啃得艰难的芋头,又看看她努力爬行的样子,内心某处极其坚固的东西,仿佛又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极其艰难地,试图站起身。他不能看着她一个人……爬过去。
结果他刚摇摇晃晃地站起——
前面正爬行的玉笋,也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着,腿一软,差点扑倒在地!
两人之间那诡异的“同息”效应,在行动层面再次显现!
最终,是吴郎中实在看不下去,跑过去一阵翻找,果然从一堆碎砖下拖出了半个被压扁的馒头,和一个干瘪发黑的苹果。
“找到了!虽然……样子不太好……”
玉笋一把抢过那半个脏兮兮的扁馒头,眼睛都在冒绿光,也顾不上有没有泥土,张嘴就咬!
玄真子看着那几乎看不出原貌的“供品”,又看看吃得“津津有味”的玉笋,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焦黑的芋头。
一直紧绷的某根弦,啪嗒一声,断了。
道心……崩摧。
他面无表情地,举起手里的芋头,学着玉笋的样子,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用力咀嚼!仿佛在咀嚼什么深仇大恨!
焦苦味、土腥味、芋头味混杂在一起。
饿极了,果然吃什么都是香的。
去他的清规戒律!去他的洁癖!
先活下去再说!
吴郎中看着一个疯狂啃馒头,一个恶狠狠嚼芋头的两人,默默地、小口地啃着自己手里那个干瘪的黑苹果,内心五味杂陈。
这顿早饭,吃得真是……惊天动地,道心稀碎。
阳光彻底洒满废墟,照亮了狼藉,也照亮了两位曾经(自以为)不食人间烟火的修行者,为了一口吃食而彻底抛弃形象的“感人”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