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个人。

李林将退婚书折好，揣进兜里。

他抬起头，正对上孙红梅那双满是优越感的眼睛。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然后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张涛，最后又移开，

他现在的心思不在什么狗屁爱情上，

他太想进步了！

无视，是最大的蔑视。

孙红梅被他看得一窒，准备好的一肚子刻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脸上涨红。

张涛扶了扶眼镜，站出来一步，说道：

“李林同志，既然红梅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希望你以后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大家都是为了工厂的生产建设，要以大局为重。”

一番话，既宣示了主权，又占领了道德高地。

孙红梅立刻露出钦佩的神情。

李林依旧没有理会。

就在孙红梅恼羞成怒，准备再次发作的时候——

“哐——当——！！！”

一声刺耳到了极点的金属断裂声，从工厂最深处的核心车间猛地传来！

那声音，尖锐、凄厉！

紧接着，是一阵摩擦声，然后……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技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

“S-75……是那台精密镗床！咱们厂的命根子啊！”

“坏了！机器坏了！”

轰！

人群彻底炸了锅！

“这可怎么办？北极熊的专家刚走啊！”

“完了，全完了！下个季度的生产任务是军工订单，这下怎么交代？”

“这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所有人，都疯了一样朝着核心车间冲去。

然而，有几个人没动。

孙红梅和张涛愣在原地，显然没意识到一台机器的损坏有多严重。

副厂长孙德海，也没动。

他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台全厂唯一的精密镗床报废，意味着什么。

他的厂长生涯，到头了。

不，不止！

耽误了军工生产，他要被送去劳改！

除非……

除非有替罪羊！

一个完美的，能让所有人相信，并且毫无还手之力的替罪羊！

他的目光在慌乱的人群中疯狂搜索，最后，猛地定格在李林身上！

成分不好！

刚被当众退婚，怀恨在心！

专家走前，他还在机器旁边鬼鬼祟祟！

就是他！

孙德海冲到李林面前，手指着李林，

“李林！”

一声暴喝，让奔跑的人群都为之一顿，纷纷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是你！一定是你干的！”

孙德海嘶吼道：

“我亲眼看见了！刚才专家们上车的时候，你就鬼鬼祟祟地在S-75旁边转悠！你想干什么？”

“你这个阶级敌人！”

“你对机器做了什么手脚？！”

“说！”

李林的大脑嗡的一声。

他刚才确实靠近了那台机器。

凭借前世总工程师的经验，他早就听出那台S-75的主轴轴承磨损严重，一直在异响。

他想提醒一下即将离开的伊万诺夫，却被对方不耐烦地推开了。

没想到，机器偏偏在这个时候彻底报废！

而孙德海这个前岳父，不去找原因，不去看机器，却第一时间把矛头对准了自己！

李林明白了。

自己成了替罪羊！

机器坏了，总要有人负责。

专家的责任？

那是国际问题。

孙德海这个副厂长的监督不力？

孙德海不能有责任。

那么，只能是一个“阶级敌人”的破坏。

“我没有！”李林开口，

“你还敢狡辩！”孙德海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你对我们党，对我们工厂的生产建设怀恨在心！你这是蓄意破坏！是阶级报复！”

一顶顶大帽子，扣了下来。

周围工人们，看李林的眼神变了。

在如今这个年代，“阶级敌人”这四个字，足以毁掉人的一切！

在这个讲成分、讲立场的年代，他死定了。

“抓住他！把这个破坏分子给我抓起来！”孙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