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阙的血腥气尚未在夜风中彻底散尽,未央宫前朝的金銮殿上,一场远比昨夜厮杀更为凶险、更令人心寒的风暴,已伴随着黎明第一缕苍白的光线,轰然降临。发布页LtXsfB点¢○㎡
江充伏诛的消息,在天亮之前,便已通过韩督主的秘密渠道,以最简练、最直接的方式,呈递到了彻夜未眠的汉武帝刘彻案头。没有细节,没有过程,只言“水衡都尉江充,勾结妖人,于北阙行邪祭之事,意图不轨,现已伏诛。内武堂力战平乱,亦有损伤。”
消息传入温室殿时,刘彻正对着一盘残棋,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与阴郁。当他听到中常侍苏文(并非引荐秦寿的苏文,乃同名宦官)用那特有的、小心翼翼的语气念出这短短数十字时,他执棋的手顿在了半空。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皇帝那张已显老态、却依旧威严的面孔。他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询问细节,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光芒——有震怒,有惊疑,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被欺骗的冰冷杀意,以及那根植于心底、对巫蛊之事深入骨髓的忌惮与恐惧。
“邪祭……北阙……”刘彻缓缓放下棋子,玉石棋子与棋盘碰撞,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悸的声响,“他果然……包藏祸心。”
他没有问江充如何“伏诛”,也没有关心“力战平乱”的内武堂。他的思绪,瞬间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占据——江充之前呈报的,从太子宫中挖出的那个桐木人偶!
如果江充是包藏祸心的妖人,那么他之前对太子的指控,是真是假?是确有其事,还是……构陷?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啮噬着刘彻多疑的心。若是构陷,那太子便是受了冤屈。但若是真的呢?江充虽是妖人,但万一他恰巧发现了太子的不轨,借机发难呢?太子……他是不是早已盼着自己这个父皇早日归天,好登基称帝?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尤其是在刘彻这样雄才大略又晚年惧死的帝王心中,便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滋长。他宁愿相信太子确有诅咒之心,也不愿承认自己被一个奸佞小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更不愿直面父子之间那早已存在的、因政见和权力而生的裂痕。
“传朕旨意。”刘彻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不带丝毫感情,“江充大逆不道,行巫蛊邪术,罪证确凿,夷其三族!其党羽,着廷尉府严加审讯,绝不姑息!”
他先是肯定了江充的罪行,快刀斩乱麻,将“邪祭”的罪名死死钉在江充身上。地址发布邮箱 LīxSBǎ@GMAIL.cOM这既是维护皇室颜面,也是对此事做一个了结。
然而,下一句话,却让侍立一旁的苏文心头猛地一沉。
“然,太子宫巫蛊之事,非同小可。江充虽死,其言未必全虚。着宗正、廷尉,会同新任绣衣使者,继续深查博望苑!务必水落石出,不得有误!”
他没有为太子平反!反而要继续查!甚至派出了宗正(管理皇族事务)和新的绣衣使者!
这道旨意,如同一声惊雷,瞬间传遍了未央宫,并以更快的速度向着整个长安城蔓延。
……
内武堂,韩督主的值房内。
秦寿运功调息了一夜,借助《青帝长生功》的生机和铁牌残留的温润力量,内伤已好了七七八八,只是经脉还有些隐隐作痛,需要时间温养。韩督主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与江充的硬拼和最后全力一击,让他损耗不小。
一名心腹武尉正低声向二人禀报着宫外传来的消息。
“陛下下旨,夷江充三族,清查其党羽。但……同时也下令宗正、廷尉和新任绣衣使者,继续严查太子宫巫蛊案。”
韩督主听完,沉默了许久,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挥挥手,让那名武尉退下。
“果然……还是如此。”韩督主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与无奈,“陛下他……终究还是对太子起了疑心,而且疑心极重。江充之死,非但没有让陛下清醒,反而可能让他觉得,是有人杀人灭口,掩盖真相。”
秦寿站在一旁,默然不语。这个结果,他昨夜目睹江充毙命时,便已隐约预料到了。历史的惯性,或者说帝王心术的悲哀,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汉武帝需要的是一个解释,一个能安抚他内心恐惧和猜忌的解释。而“太子无辜,全是江充构陷”这个解释,显然不足以让他安心。他需要更彻底的“清查”,需要太子“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这本身,就是一种不信任和逼迫。
“我们……无能为力了。”韩督主看向秦寿,眼中带着血丝,“北阙之事,我们已竭尽全力,甚至童老都亲自出手,暴露了实力。但朝堂之争,尤其是涉及储君……内武堂,绝不能卷入其中。那是取死之道。”
秦寿点了点头。他明白韩督主的顾虑。内武堂是皇室爪牙,只能听命于皇帝一人,绝不能有明显的政治倾向。此刻若他们再为太子发声,无疑会引火烧身,甚至被皇帝怀疑他们与太子有所勾结,那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