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段,充满了BUG的、承载了他们最初梦想的、关于纸飞机的代码,被他,亲手,拖进了电脑的回收站。
并被他,从记忆里,一同清空。
那是他职业生涯里,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那种感觉,苦涩,屈辱,像一根小小的刺,扎进了他那颗年轻而骄傲的心里。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需要,主动地,将这根刺,从记忆的血肉里,重新拔出来。
林默,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里,不再有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了痛苦、怀念与某种明悟的、复杂的光芒。
“是纸飞机。”他对陈婧和唐飞说,声音沙哑,“我们合作的第一个程序。一个模拟纸飞机飞行的物理引擎。它因为一个无法被修复的BUG,失败了。”
“纸飞机?”唐飞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技术宅特有的、无法理解“文科生”脑回路的困惑表情,“一个…物理引擎?这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大神,在大一的时候,随手就能写出来的小玩意儿吗?这也算…‘垃圾’?”
“算。”林默的回答,简单而又沉重。
他没有再解释。有些“垃圾”的价值,只有亲手丢掉它的人,才能明白。
“那你还记得当年的代码吗?”唐飞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这鬼地方,就是一个巨大的代码坟场!我们就像一群盗墓贼,想找到那具名叫‘纸飞机’的木乃伊,就必须得有藏宝图!而你的记忆,就是唯一的藏宝图!”
林默点了点头。他走向那片由数据流构成的、无边无际的荒原。他一边走,一边在虚空中,用手指,敲下了一行行早已被他遗忘,却又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的、古老的指令。
那些曾经让他感到羞耻的、充满了幼稚和错误的语法,此刻,在他的指尖,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唐飞立刻跟了上去,将自己的个人终端,与林默共享的“记忆”连接在了一起。他像一个最高效的声纳操作员,将林默提供的这些“关键词”,转化为搜索指令,投射到归墟这片深不见底的“数据海洋”之中。
“有了!”几分钟后,唐飞兴奋地喊道,“东北方向,坐标(734, -289, 512)!有一个能量信号极其微弱、但是结构吻合度高达97%的独立数据块!妈的…它被埋得也太深了!被至少上千个其他的废弃项目文件给盖住了!要不是有你提供的这些‘DNA片段’,我们就算找到世界末日,也找不到它!”
三人立刻,朝着那个坐标,疾驰而去。
归墟世界里的物理规则,似乎并不稳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数据风暴的“风力”,正在逐渐增强。一些细小的、破碎的数据流,开始像沙尘一样,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刮在他们的数据形态上,发出了轻微的“滋啦”声。
很快,他们在一座由无数废弃网页、失效链接和过时软件构成的“代码垃圾山”脚下,找到了那个目标。
那是一个残破不堪的、半透明的、闪烁着微弱白光的立方体。它的表面,布满了裂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塌。透过那半透明的外壳,他们能看到里面,那段属于“纸飞机”的、残缺不全的代码。
“找到了,然后呢?”陈婧问道。她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数据块,感觉就像在看一栋随时可能倒塌的、由积木搭成的危楼。
“唤醒它。”林默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段残缺代码的最核心部分。在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如同弹坑般的空白。
“唤醒它的方法,不是修复它。”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恰恰相反。我必须…用我的记忆,把当年那个,直接导致它崩溃的、错误的BUG代码,原封不动地,重新补上去。”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触碰到了那个冰冷的、残破的数据立方体。
他的脑海里,那段他此生最不愿再回忆起的、代表着他第一次“失败”的代码,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除以零。
一个最基础、最愚蠢、却又最致命的数学错误。就因为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隐藏在数万行代码深处的瑕疵,他们当年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
他缓缓地,将这行代表着“耻辱”的代码,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输入到了那个空白的弹坑之中。
当最后一个分号,被敲下的瞬间。
整个数据立方体,猛地,爆发出了一阵耀眼的、刺目的白光!
那段沉睡了十几年的、残破的、错误的程序,在它的创造者,重新“拥抱”了它的“不完美”之后,被彻底地…“唤醒”了!
白光散去。
一只,由纯粹的数据流构成的、半透明的纸飞机,从那个重获新生的程序中,摇摇晃晃地,飞了出来。
它的左边翅膀,是残缺的,折断的。一道道代表着错误代码的、细微的红色裂痕,布满了它的整个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