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父亲的样子,“吸溜吸溜”地喝起来,动作飞快,似乎生怕吃慢了就没了。
老三和老四更是迫不及待,小脑袋几乎埋进了碗里,用筷子扒拉着稀粥和菜叶,吃得“呼噜呼噜”作响。
母亲水丘氏端起自己那碗最稀的粥,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一直看着丈夫和孩子们,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看到钱镠还端着碗没动,她轻声催促:“婆留,快喝呀,凉了就不好喝了。”
钱镠看着眼前这碗所谓的“粥”。浑浊的汤水,煮得发黄发蔫、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野菜,还有那些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的沙粒杂质和粗大的盐粒晶体。前世锦衣玉食的记忆瞬间翻涌上来,形成强烈的反差,让他胃部一阵阵地抽搐、抗拒。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那股生理性的厌恶。这不是前世!这是唐末!这是钱镠的起点!成大事者,岂能连一碗粥都咽不下去?他拿起筷子,学着家人的样子,夹起一筷子混合着野菜的粥糊,送入口中。
“咯吱…”
牙齿瞬间咬到了硬物!是沙子!尖锐的颗粒感在齿间摩擦,一股难以言喻的土腥味混着野菜的苦涩和粗盐那齁咸又带着怪味的咸涩,猛地冲进口腔!这味道…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十倍!这简直不是人吃的东西!
他强忍着吐出来的冲动,用力闭了闭眼,腮帮子因为用力咀嚼(主要是磨碎沙子和粗盐粒)而微微鼓起。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每一次吞咽都异常艰难。胃袋更是发出了无声的强烈抗议。
“咳咳…”他忍不住低咳了两声,脸憋得有点红。
“大郎?”母亲立刻放下自己还没怎么动过的碗,关切地探过身,“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喉咙疼?”她伸手又想摸他的额头。
钱宽也停下了“吸溜”的动作,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地扫向钱镠,落在他那碗几乎没怎么动的粥上,眉头皱得更紧了,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那眼神里,有审视,有不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没…没有,娘。”钱镠赶紧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就是…有点烫,我慢点喝。”他不敢看父亲的眼睛,低下头,用筷子搅动着碗里浑浊的糊糊。
“哼。”钱宽鼻腔里又发出一声冷哼,比刚才更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责备,“少吃点也好!早上没干活,肚子里省着点油水!”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鞭子一样抽在钱镠心上。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不干活的人,没资格嫌弃饭食,更没资格多吃!
钱镠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发白。一股混合着尴尬、委屈和一丝怒意的情绪涌了上来。他想反驳:我掉水里也是意外!我也不是故意不干活!但他抬头看到父亲那双被渔网勒得浮肿变形、沾着泥污的手,看到他那张被烈日和寒风刻满沟壑、写满疲惫的脸,看到母亲眼中深切的担忧,看到两个弟弟狼吞虎咽的样子…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口。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了下去。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咧了咧嘴,对着父亲的方向“嘿嘿”干笑了两声,不再言语。那笑容里,有掩饰,有认命,算了,你是老子,你最大,不跟你计较。
然后,他不再犹豫,端起碗,像是进行一场庄严而艰苦的仪式,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将碗沿凑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他不再试图品尝味道,只是机械地、用意志力驱动着喉咙,将那粗糙、苦涩、带着沙砾的糊状物强行灌入胃中。
“咕咚…咕咚…”吞咽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钱宽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喝自己的粥,只是那紧锁的眉头似乎稍微松动了那么一丝丝。
母亲水丘氏心疼地看着大儿子“艰难”的吃相,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碗里仅有的几片完整的、稍显嫩绿的野菜叶子,悄悄夹起来,趁着钱镠放下碗喘息的间隙,飞快地放进了他的碗里。
钱镠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碗里那几片翠绿,又抬头看向母亲。母亲迅速别开脸,假装去喝自己那碗半稀不稠的米汤,但钱镠清晰地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角和极力掩饰的、微微颤抖的手。
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发热。他赶紧低下头,用更大的力气扒拉着碗里的食物,连同那几片承载着无尽慈爱的野菜,一起狠狠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用力吞咽。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
他吃得很快,几乎是囫囵吞枣。当最后一口带着沙砾感的糊糊滑入食道,他重重地将空碗放在了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碗空了。
胃里沉甸甸的,塞满了粗糙的食物和复杂的情绪。
嘴里残留着挥之不去的土腥、苦涩和咸涩。
手上,是这具身体留下的、象征着力气却也象征着底层挣扎的厚茧。
眼前,是家徒四壁的茅屋,疲惫沉默的父亲,操劳慈爱的母亲,懵懂年幼的弟弟,还有…自己面前这只空空如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