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明断!” 钱镠、陈策、周先生齐声赞道,举杯相庆。
酒宴气氛瞬间回暖,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宴毕,夜色已深。周先生热情相邀:“何使君今日劳神,不若移步潇湘馆,听几支小曲,解解乏?”
何遒酒意上涌,官威松弛,眼中露出男人都懂的笑意:“周先生盛情,却之不恭啊!哈哈哈!”
潇湘馆,杭州顶尖的销金窟。丝竹管弦之声靡靡入耳,曼妙舞姬身姿如烟似雾。何遒被引入雅室,很快有清倌人抱琴而入,莺声婉转。周先生陪坐一旁,妙语连珠,哄得何遒开怀畅饮。
陈策与钱镠却只在厅外雅座稍坐。陈策对钱镠低声道:“大哥,此等污浊之地,非你我久留之所。”
钱镠点头:“正合我意。”他瞥了一眼内室方向,对侍立身后的赵黄道:“你年纪小,留在此处无伤大雅,听周先生吩咐,多看,多听,少言。记住,只付听曲酒水之资,余者一概不理。”
“是!”赵黄垂首应命,眼神沉静。他虽年幼,却早知这繁华背后的龌龊。
雅室内,何遒半醺,搂着歌姬的纤腰,手指不安分地游走,口中含糊道:“周先生……那赵玄……可靠否?一万石……非同小可……”
周先生笑容不变,为他斟满酒:“使君放心。此人胆大心细,更有我陈家作保。他敢吞下万石盐,自有通天销路。只是……”他话锋一转,声音更低,“初次合作,使君还需留个凭证,以防万一。”
何遒醉眼迷离:“凭证?什么凭证?”“一份……盖有使君私印与海盐仓监印的‘损耗核销’文书副本。”周先生笑容和煦,字字如冰,“事成之后,此物自当原璧奉还。若有不谐……呵呵,陈司马与新任赵节帅面前,也好为赵郎君分说一二,免得牵连使君清誉。”
何遒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看着周先生那张笑眯眯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哪里是凭证?分明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一旦交出,就等于将把柄亲手送到了对方手中!
“你……!”何遒脸色铁青,手指颤抖。
“使君,”周先生按住他的手,力道沉稳,笑容依旧,“此乃两全其美之策。文书在手,赵郎君安心办事,必不敢有丝毫差池。您得了实惠,又免了后顾之忧。陈家与新节帅的情分,也系于此。莫非……使君信不过陈家?”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何遒额头渗出冷汗,看着周先生深不见底的眼睛,又想起裴璩即将离任、赵隐即将上台的风声,想起那唾手可得的一千贯……他颓然靠回椅背,闭上眼,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依你。”
窗外,西湖夜雾弥漫,画舫灯火倒映水中,碎成一片片晃动的金箔。丝竹声、调笑声隐隐传来,掩盖了雅室内无声的惊心动魄。
钱镠与陈策早已悄然离去。马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陈策叹道:“大哥,今日方知,这盐铁之利,竟要淌过如此险恶的旋涡。”
钱镠望着窗外沉沉夜色,眼神锐利如刀:“漩涡之下,方有真金。今日这万石盐路,便是撬动两浙的第一根杠杆!何遒?不过一块垫脚石罢了。只要能够功成,一切牛鬼蛇神皆可推倒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