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子·双调】
飞雪霁青虹,欢聚别离总不同。
此恨不知谁与共。
梧桐,一叶秋寒扫月风。
莫把酒壶钟!朝暮人间尽是空!
我自负心她自去,
花容,唯恐相思入梦中。”
山也崔嵬,马也虺颓。
蹄印稀疏,辙迹迟钝。御舆的车夫也没了日间洒脱,这是他这三天以来,听到的第九首词了。
和着车中人的歌声,手中长鞭缓缓吻上马背。也不知是怕伤了这知交的老马,亦或是惊扰了舆中人的兴致。
“先生,这阙词可又是你新填的?”车夫轻勒缰绳,任马信步,连荒草掩下车辙痕也变得莫名活泼起来。
车内歌声的余息渐不闻,天边的遏止暮霭也渐随之散去。忽地,天地间从斜阳融融的暖意,冷清到只闻得三两声归鸿的哀啼。兴许是素月此刻占了些许上风,掩过了余晖脉脉。
车夫轻听着马蹄,数着踏碎落叶的声音。也终于等到了舆内人的回话。
“兴起胡唱罢了,算不作填。唉,阁下认为此阕如何?”
车中人的声音分明没有丝毫期待的情绪,自说自话一般。
执鞭人仰天一笑,惊飞了暮野林间的宿鸟,“哪里敢评先生的词。只是我听这这词中虽有落拓放达之意,可终究挣脱不出相思二字,想是先生自是位风流客……”
未待说完,一连串的急促的咳声从车内传出。车夫连忙勒住马缰,让车驾没那么颠簸。他回头向着缀满珠帘的车内张望,却只见得车内人颤动着身子,每一声似是都在摧着单薄的躯体。
“先生莫怪,是我唐突了先生的词义,胡乱揣测了。”车夫显露出十二分歉意。
终于那咳嗽声徐徐止了,只是那声音还微微颤着,“无妨,你说得对……你且驾车往前行吧,天也晚了,得早些到【寒夜天】才好。”
就这般无言行了许久,直到月也阑珊,直到这些日子惟恐入眠的心隐先生也倚着车中窗棂沉沉睡去,车夫听得他均匀安稳的呼吸声,轻轻叹道,“睡着好啊,人太累就不会做梦的。”
蜀地小匡山的土路逶迤迂回,过了一丛花,一池柳,瘦马嘶出一声倦鸣,到底是停了下来。抬望眼处,是一座精致的八角塔楼,上下共有三层,正掩映在檐角摇曳的烛红中。
“先生,先生,【寒夜天】到了。”车夫解开马车的缚绳,在马臀上一拍,任马自己去疾驰徜徉。他旋即轻轻斜下车桅,搓热了双手,向帘中接去,悄声道,“先生下来吧。”
这连日的颠簸,琴心隐倒也确实在舆辇中闷地烦了。些许清浅的小酣,也暂助他将心头的思绪按捺。现下被车夫的声音唤醒,他理了理上襦的松散的结缨,掸了些路尘,披上了在怀中拥暖的褙子。还只是初冬,齐踝的褙子内衬已经加了粗细混织的羊绒。可即便这样,风中的琴心隐还觉得有些阴冷,不自主地咳嗽了几声,扶着车夫的手,缓缓步下。
他看着八角楼前的牌匾,【寒夜天】三个隶字髹上了盈盈的绿漆,与烛红相照。而那挂烛的灯笼,此刻却也看着他,看着他鬓边的微霜,看着他眼角的皱纹,看着他原本星辉一般的眸子染上了朦胧的纤尘,一种叫做落寞的尘。
“太白仙人恐怕从没想过,当年他在蜀山的一方读书小台,几百年后平地起了高楼,俨然是此地颇为繁盛的乐府了。”车夫读懂了红烛,也读懂了琴心隐。
“居然都已经这么久了。”琴心隐道。他却只是目光凝锁楼前梅树枝头。梅花,恰恰是一百二十朵。只有不再年轻的人,才会有这种道不明的意趣,去数梅花吧。琴心隐的确也不再年轻了,已过而立,未及不惑。不惑的人叹出了一个极浅的笑。拂过面的风说,这笑是苦的。
“琴先生应该多笑的,你笑起来很好看。”车夫看着他,忽然这样说了一句。“可是我却没多少机会看你笑了,因为你是琴心隐。”
琴心隐听他话中有意,终于仔细打量着为他驱车了两日了车夫。车夫斗笠下的面容,说是剑眉星目稍微过了些,毕竟也有些难以形容的犹豫、不舍。
于是琴心隐就听到了不舍的剑声,比那冬风还要冷上几分,几乎是贴着一般,吻在了他脖颈前。
“咳,咳……”琴心隐仍旧被这份冰凉激起了几声轻咳,每一声带来的抖动似乎都可以让蝉翼剑锋给他开个口子。可他也仍旧从容。一个听懂他词意的车夫,一个知道他十五年没有回来的车夫。琴心隐早知道这一剑会送过来,所以他也没想过躲开。
“之浣兄,你不该犹豫的,你应该刺下去,也算是替我了却了心中的苦楚。”
李之浣的确应该刺下这一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本是【千红一窟】中的剑客应有的觉悟。
他收到指令只有“杀掉琴心隐,夺回《碣石调·疏影·卷三》”。
他早已经厌烦如此机械的杀戮,出剑拭剑收剑,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