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一局残棋:
白手无计可施,黑方无处下子,僵持不下,难守难攻。
星岚执白,正思忖着落脚的位置,刚劲的手指夹着莹润的棋,在唇间拨弄着。
面前突然多出的两杯茶,让他思绪一滞。
星岚缓缓抬眼,就看见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人坐在他对面,笑地十分温馨:“看来你倒是继承了你师父‘棋陀’的绝世棋艺。”
星岚心中一惊,思索了一瞬,脸上也露出了惊讶。“阁下如何知道,我是‘棋陀’的弟子?”
温心从不太精致的棋盒中拾起一枚黑子,学着星岚,在唇间轻吻了一下。
星岚会意一笑,这本是他从棋陀老人那学来的小习惯。
“我看了你三天,你的棋下的很好。我和你师父是挚友,依我看来,你算是除了春若雪以外,他最厉害的弟子了。”
星岚谦逊地笑了,那是晚辈对于长辈赞美油然生出的笑:有自矜,有抑制,有克己复礼。
“前辈可愿陪我下上一局棋?”星岚伸手捡起了残局的子,一一放入盒中,脆响可人、更静心。
“你明明知道我是温心,还叫什么前辈呢,莫不,你是来杀我的?”温心看向星岚的时候,星岚根本移不开眸子。他发现温心是一个能让他心神涣散的人,有那么一瞬,他几乎都想直接告诉他:“是,我是来杀你的。”可他始终还是憋住了,目光坚毅,回馈着温心。
“说笑的。”温心已经下了一子,直占角上星位,嘴角还是挂着温馨的笑。
星岚随意一子挂角,几回合布局下来,星岚只敢趁着温心喝茶时,偷偷瞥上他一眼。温心的确比星岚遇见过的每一个人都要多疑。
至少在星岚一瞥之间,他便看见温心端起茶杯的右手小指的青筋微鼓、内息涌动。一个人只有在蓄力的时候才会有如此的反应,这个星岚自然知道。他当然也知道温心是用暗器的高手,但死在温心手下的人偏偏没有一个知道暗器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此刻看来,这右手小指倒是挺值得防备。
星岚干脆也饮了一大口茶,待他放下霁蓝瓷杯,温心无意间瞧见那杯中的茶已饮尽,连茶叶也是踪迹全无。【六安瓜片】的叶肉口嚼可有定心精神的功效。
难道星岚很不安?不错,可为何不安?
眼睛!对,是眼睛!他无可奈何地看向温心,无可奈何地焦急。
星岚终于发现温心暗器的由来。星岚自是听说过【浮生若梦】这门幻术,正是一种眼神的艺术。于是他咬了舌尖,强自镇定,再也不去看温心的眼睛。
“这一子,不知温心师叔如何破解?”白子不偏不倚,正落棋局一片空洞的中央。星岚终归是下定了决心,找准了机会。
毫无疑问这是一步绝无意义的棋,没有一点效率可言,就好像先手点了天元一般可笑。
可谁相信棋陀的弟子会下一步绝无意义的棋?温心自然也不信。所以他眼中只有这颗诡异的棋子。
星岚这步棋当然不是毫无意义。这步棋,决定了温心的生死。不止棋局,更是生命的终结。
星岚自然也会紧张,他已经抬起头,看着温心蹙紧的眉头,正在思考如何破解这一子。
剑阒然而至!
星岚的剑虽华美,但出剑却是古朴平实。他早已厌倦了剑破喉结骨骼碎裂的声响,但这一次的声响却更为清脆。
黑子,从剑心处裂成四瓣,落下,正巧包围了方才那“毫无意义”的白子。
“这颗子,我吃了。”温心从棋盘中心剔除那颗碍眼的白子,温柔地道,口角居然还是笑着的。
星岚第一次浑身浸满了冷汗,这次的对手太强,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知道你输在哪儿吗?”温心很淡然,他赢了棋,也赢了命。
星岚没有问,也无力去问。
“一个人最大的优点,也必定是他最致命的缺点。而你,太过于信任自己的判断力。”温心盯着星岚。
“你的暗器难道不是幻术【浮生若梦】?”星岚临死之前,只有一问。
“但我更擅长的是温养人心,恰巧有一种毒,也叫做温心。”温心咧了一个不是笑的笑。
“所以,是那杯……?”
温心没有给星岚说第六个字的机会。
“你如果不动杀心,我便会给你解药的。”温心不喜欢看着死人,他立身站直身子,抻了个舒展的懒腰。像他这样的人,想接近别人,肯定会埋下许多后路。
酉时,正是最浪漫的时辰。
他从望江楼抬眼望下去。
炊烟与浣女,黄发并垂髫,头陀方始闲坐,春闺已然白头。
温心动身,他要享受酉时的余晖与温情。
当他第一步踏出越王楼的小亭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我是否也过分信任自己的毒了?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