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职业生涯中,第二次,也是最惨痛的一次失败。因为它,不仅仅是技术上的失败,更是对他作为一个“创作者”,或者说,“艺术家”的、一次彻底的自我否定[2]。
他以为,自己追求的是艺术的巅峰。
到头来,却只创造出了一具,拥有完美骨架,却没有灵魂的…僵尸。
“好了,伤春悲秋的时间结束。”唐飞拍了拍手,强行将气氛,从悲情的文艺片,拉回到紧张的动作片模式,“既然确定了目标是那个‘鬼哭狼嚎留声机’,那我们就得赶紧行动了。老林,故技重施,用你的记忆,画出藏宝图。我的声纳,已经饥渴难耐了!”
林默点了点头。
这个过程,比寻找“纸飞机”时,要痛苦百倍。寻找“纸飞机”的残骸,更像是在回忆一段青涩的、可以被一笑而过的失败。而复现“完美的噪音”,则更像是一种公开的自我羞辱,相当于强迫一个顶级的画家,去临摹自己童年时最丑陋的涂鸦,并且还要告诉所有人,这就是他当年的“得意之作”。
他闭上眼睛,强忍着内心那股强烈的、源于“艺术家自尊”的抗拒感,开始在虚空中,敲下那段,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的、冰冷而又精准的旋律代码。
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唐飞这次的搜索,进行得异常顺利。因为那段“噪音”的特征,实在太过明显,太过独一无二了。
“找到了!”不到一分钟,唐飞就锁定了目标,“正西方,坐标(-112, 988, 723)!这个信号源比刚才那个强多了!而且…妈的,它简直就像黑夜里的一坨…闪闪发光的屎!太他妈显眼了!”
他们立刻,顶着那越来越狂暴的数据风暴,朝着目标冲了过去。沿途,好几次,他们都差点被那些凝聚成形的“数据幽灵”所包围。幸好,那些幽灵的行动逻辑,似乎还处在一种非常原始的、混乱的状态,才让他们得以险之又险地通过。
很快,他们在一片由无数失效的防火墙和破碎的杀毒软件构成的“代码废墟”中,找到了第二个“垃圾”。
那是一台,由数据流构成的、充满了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古典的留声机。只是,它的喇叭口,是残破的,唱针也断了一半。它的底座上,同样布满了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崩解。
“来吧。”林默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伸出了颤抖的手,“让这该死的‘噪音’,重见天日吧。”
他将那段,被他视为毕生耻辱的、最刺耳、最没有感情的AI“噪音”代码,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重新,输入到了那台破碎的留声机的核心之中。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注入,那台沉寂了多年的无声留声机,缓缓地,开始旋转了起来。
一段音乐,从那残破的喇叭口中,流淌了出来。
那是一段,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声音。
它精准,复杂,充满了炫技般的华丽乐章。但它没有灵魂。它像一场冰冷的、由数字构成的雪,落在你的心上,不仅不会带来丝毫的温暖,反而会让你从内到外,都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绝望。
唐飞和陈婧,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唯有林默,强迫自己,站在这场“噪音风暴”的中央,一动不动。他必须,完整地,承受这场,来自过去的、对自己的公开处刑。
就在这首堪称精神污染的“噪音”,即将播放到结尾的时候——
异变,发生了!
远处,那座一直沉默着的、巨大的、纯白色的神龛,突然,有了反应!
一道柔和的、白色的光束,从神龛的顶端,激射而出,精准地,命中了那台正在播放“噪音”的留声机!
是【S.Q.】程序!是苏晴留下的那个、作为整个归墟“管理员”的AI!
它被,唤醒了!
那道白光,并没有摧毁留声机。它像一只最温柔的、最灵巧的手,伸进了那片混乱的“噪音海洋”之中,然后,从中,小心翼翼地,提取出了一段…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完全淹没的、特定的音频。
那段音频,被【S.Q.】程序,单独地,播放了出来。
那不是音乐。
那是一段,充满了杂音的、却又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声音。
“咚…咚…咚…”
一下,一下。沉稳,平缓,充满了生命力。
“这是…”唐飞愣住了,他摘下了用来屏蔽噪音的虚拟耳罩,侧耳倾听着,“这是什么声音?鼓点吗?不对…这节奏…这节奏听起来…怎么…怎么那么熟悉…”
林默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地,劈中了灵魂。
他认得这个声音。
他怎么可能…不认得这个声音。
那是,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