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些时日,据说朝廷又派来了一位新的观察使,名叫裴枢,也是闻喜裴氏的名门子弟。但宣州城的人,已经麻木了。裴观察使来了, 悄无声息地进了观察使府,就像一滴水汇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几乎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他的存在,似乎只存在于城门口那张略微发黄的安民告示的落款上。出了宣州城,世界就彻底变了模样。
各地的豪强趁机拉起队伍,占据坞堡,自称将军、刺史;溃散的官军与土匪合流,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小股的流寇像野火一样在乡间流窜。从宣州到歙州,再到池州,政令不出州府,甚至不出县城。税?没人交了。官司?各自用刀剑评判。生计?各安天命。
绸缎庄掌柜的生意早就做不下去了,他关了店门,整日忧心忡忡,担心哪股乱兵会冲进城来。茶肆的老叟倒是还开着门,只是客人越来越少,听到的却尽是些骇人听闻的消息:歙县某大户被洗劫满门,泾县那边两家豪强为了争水源杀得血流成河,青阳江上时常飘下无名尸首……
裴枢相公?人们偶尔会议论,但语气里已没了敬畏,只有无奈和一丝嘲讽。“裴相公?怕是连这宣州城里的耗子都调遣不动喽!”
宣歙三州,名义上还是大唐的疆土,却已然成了一个巨大的、无法无天的斗兽场。这里没有秩序,没有王法,只剩下赤裸裸的实力和生存法则。
茶肆的老叟望着窗外荒芜的街道和更远处隐约的群山,叹了口气:“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